2019年10月2日，约瑟夫·奈在哈佛大学贝尔弗科学与国际事务中心网站上刊文《网络战能够被规范吗？》奈认为，在网络空间，同样的程序既可以合法使用，也可以用作非法目的，这完全取决于使用者的意图。但如果网络行动使得传统的军控条约难以产生效力，那么对于某些民用目标进行限制并对冲突降级的规则进行谈判则非常有必要。奈对于美国政府近来推崇的“持续威慑”战略进行了点评，认为该战略模糊进攻与防守的策略无益于冲突的降级，表示敌对双方加强沟通与谈判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文章全文翻译如下：

冲突失控与否取决于对于敌意状态衡量尺度进行沟通与理解的能力。但不幸的是，在网络冲突方面人们对这一尺度或其与传统军事手段的对应关系尚无共识。某一方认为业已获得同意的游戏或战斗或许在另一方眼中并非如此。

十年前，美国利用网络破坏（cyber sabotage）代替炸弹摧毁了伊朗的铀浓缩核设施。伊朗以牙还牙利用网络攻击摧毁了沙特阿美公司的3万台计算机并并对多家美国银行的系统实施了骚扰。今年夏天，在特朗普总统宣布对伊朗实施严厉制裁后，伊朗随即击落一架美国无人侦察机，未人员伤亡。特朗普最初计划用导弹回击，但在最后一刻取消该计划并转而进行网络攻击，最终摧毁了伊朗军方用来攻击油轮的关键数据库。随后，伊朗直接或间接地对沙特的两个主要石油设施发动了一次精密的无人机和巡航导弹袭击。虽然看来没有或只有少量的人员伤亡，但这次袭击却展现了这类行动大大增加的成本和风险。

上述感知和控制升级的问题并不新鲜。1914年8月，欧洲主要强国都预料将要爆发一场短暂而激烈的“第三次巴尔干战争”，并预计部队将在圣诞节前回家。但在6月奥地利大公被暗杀后，奥匈帝国想要给塞尔维亚强力一击，德国则表态会无限支持自己的奥地利盟友，也没想到奥匈帝国会碰钉子。但是当德皇威廉二世7月底度假回来发现盟友已陷入如此境地时，他尝试将事态降级的努力为时已晚。尽管如此，他还是希望能获胜并且差点就成功了。

如果威廉二世，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和奥匈帝国皇帝弗兰茨·约瑟夫一世在1914年8月就能预见四年多之后他们都将丢掉王位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领土被肢解，他们肯定不会参战。自1945年以来核武器一直扮演着水晶球的作用，让领导人可以从中瞥见一场大战所隐含的灾难。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则让各方领导人都理解到了事态降级，军备控制沟通以及实现冲突管理的规则的重要性。

当然，网络技术并没有像核武器那样具有明显的毁灭性影响，且缺乏水晶球那样的确定性预期，因此产生了一系列不同问题。冷战期间，大国避免直接接触，但在网络冲突中则并非如此。现实中，网络“珍珠港”的威胁确实被夸大了，因为大多数网络冲突发生在武装冲突规则规定的阈值以下，且多是经济上和政治上的影响，而不会杀伤人命。毕竟以核打击回应“中国知识产权窃取”或“俄罗斯干预选举”是不现实的。

根据美国的军事规则，威慑并不限于网络上的应对措施（尽管这是可能的）。美国有权选择任何武器去应对针对任何领域或部门的网络攻击，并对对方造成与己方损失相应的破坏，而武器的选择范围从点名和羞辱到经济制裁再到动能武器。今年早些时候，美国提出“持续接触”理念不仅要破坏对方攻击，而且还要有助于增强威慑力。但是“持续威慑”所实施的入侵网络收集情报或破坏敌方攻击发起进攻性行动之间往往具有技术重叠，使人难以区分升级或降级。“持续接触”的支持者也强调，显性的沟通而不是默式博弈对于限制冲突升级是必要的。

毕竟我们不能确保我们有足够的经验来理解网络空间的商定竞争（agreed competition），也不能确定自己在其他国家网络中采取的行动会被如何解读。例如，俄罗斯对美国大选的网络干预并不是一场商定竞争。在网络空间这样的新领域，开放而不是默式博弈可以扩大我们对相关行动边界的有限理解。

网络军备控制条约谈判困难重重，但这并非要把外交手段排除在外。在网络领域，武器和非武器的差异可能仅仅是一行代码，或者同一个程序可以用于合法，也可以具有恶意目的，这都取决于使用者的意图。但是如果这些特征将使得传统的军控条约无法产生效果，那么仍有可能对于一些特定的民用目标（而不是武器）进行限制，并谈判出通向冲突降级之路的大概规则。

无论如何，网络空间的战略稳定将难以维持。因为网络领域的技术创新快于核领域，因此网络战争的特征就是各方对自身遭到突袭的恐慌都将不断加剧。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好的归因取证可能会增强惩罚的作用;通过加密或机器学习获得更好的防御可能会增加防御和拒止的作用。此外，随着国家和组织更好地理解网络攻击的局限性和不确定性，以及互联网的交互对其经济福祉的日益重要性，那他们对网络战效用的成本效益计算可能会发生变化。

总之，网络威慑、冲突管理和降级的关键在于认识到我们所有人仍然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并要扩展与对手之间的沟通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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