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RPA是全球公认最具创新活力的机构，成立60多年来，催生出互联网、氮化镓和隐身等改变人类生活和军事作战的技术，并继续为美国提供变革性创新思想和技术。本文研究了DARPA模式和运行的基础，发现该模式的有效运行得益于美国整个社会的创新生态。
图1 DARPA研发的全球首架配备雷达系统的隐形飞行器——“沉默之蓝”号隐形飞机
一、良好的社会保障使科研人员无后顾之忧
1、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
美国是世界上最早实行系统的社会保障法律制度的国家，早在1935年就颁布实施了《社会保障法》。目前，美国已经建立起完善的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和失业保险制度，在欧洲多国因不堪过高的社会保障水平造成的沉重经济负担而陷入财政危机时，美国社会保障体系依然维持着基本正常运转。美国每年在社会保障与就业和医疗卫生方面的财政支出约为1.5万亿美元，占联邦政府支出的37%。完善的社会保障、健全的教育和医疗制度以及较为成熟的住房市场，使美国国民在日常生活、工作和学习中很少焦虑和抱怨，为开拓创新奠定了基础。
2、较高的人员流动率
美国不同地域间经济和文化差异较小，整个社会的人员流动率较高，企业、大学和政府机构等组织间的人员流通渠道较为通畅。美国人找工作时较少受居住地的羁绊，据统计，美国每年约有4000万人迁居，一个美国人一生中大概会迁居14次。
DARPA是广泛利用全美顶尖人才的典型政府部门，它实行短期聘用制，每年以约25%的比率更换项目经理。项目经理大多数来自企业，部分来自政府实验室、大学和非营利机构，少数出自各军种的军职人员。人员流动确保DARPA源源不断地获得新的思维和观念，避免因长久任职而产生的思维固化和官僚作风，同时也为聘用新兴技术领域的人才留出了空间。
3、较高的收入水平
美国科研人员大都享有很高的收入，对目前所做的研究工作持乐观态度并充满信心。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2018科学与工程指标》报告显示，2016年半数科学家和工程师的收入超过8.4万美元（约合人民币57.6万元），而美国劳动人员工资的中位数只有3.7万美元（约合人民币25.4万元）。政府科研人员的收入虽比不上某些高科技企业，但也超出社会平均水平，如海军研究实验室年人均收入约为10万美元。
在美国国会的特别授权下，DARPA可提供具有竞争力的薪酬，以聘用社会各界人才担任项目经理。美国多个招聘网站显示，DARPA公开招募项目经理的薪资在13.6～16.8万美元之间，在全美属于偏上水平。较高的收入可确保DARPA科研人员生活无忧，更加专心于技术探索。
二、崇尚科学的文化氛围孕育创新精神
1、开拓创新的精神
美国作为一个移民国家，具有开拓创新的精神，其核心是尊重个人自由，这决定了美国文化的包容性。各种思想观念在美国共存和交汇，成为促进创新的重要条件。在创新中，美国崇尚“个人英雄主义”和挑战权威，苹果公司的乔布斯、SpaceX的马斯克都是其中的典型。
图2 SpaceX创始人伊隆·马斯克
DARPA正是开拓创新的典型，它支持各种奇思妙想，即使那些因过于疯狂而不被大众接受的想法。该局局长在工作中拥有较大的独立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决定科研项目的优先级和生死，美国政府中这样的机构并不多见；DARPA项目经理则被称为“疯狂科学家”，他们被赋予很大的项目决策权，决策时不受同行评议机制的约束，只要说服局长即可，避免了新技术因为高风险和颠覆性而被同行投出反对票，错失投资机会。
2、提倡创新的氛围
美国拥有一个提倡创新的环境和氛围，其国家历史博物馆铭刻着“现代文明始于科技”的字句，各种科技节和实验室开放日吸引着包括孩子在内的大众接触科技，理解科技是如何改变生活的。创新本就是冒险的行为，创新难免失败。在美国创新者看来，最可耻的不是失败，而是不敢去尝试。每次失败都被视为一次成功的试错，不但使失败者越来越有经验、越来越接近成功，而且也为其他创新者提供了经验教训，具有很强的溢出效应。这种对失败的宽容是真正认可失败所蕴含的价值。当然，那些因项目管理不足和忽视自然规律所致的失败是不可接受的。
DARPA支持“高风险、高回报”技术研究，在这类探索中“失败”不可避免，一般是可以接受的，因此验收时并不要求项目指标100%达到。前局长托尼•特瑟曾表示，DARPA超过85%的项目都没有达到预定目标。
3、实用主义思想
在观念相互碰击与自由竞争中，美国国民逐渐形成了实用主义思想观念，即以解决实际问题为导向，鼓励探索新的想法、创新管理机制，并将想法转化为现实可用的生产力，同时调节生产关系。在这种观念影响下，美国最早开始成立风险投资，向科技企业提供融资，同时政府为创业企业提供大量优惠政策。
这种观念还体现在DARPA技术转化过程中，DARPA的理念是：“技术转化不一定要以牺牲创新为代价，而应被视为创新的一个自然延伸”。DARPA技术转化过程非常灵活，根据项目的具体特点采取不同转化方式。比如，新材料或芯片技术转化时，不需要军方制定采办计划，而由主承包商加以整合利用；“全球鹰”这样的大型系统转化时，则需要军方提出正式的需求并制定采办计划。2002年，美国国防部总监察长指出：“DARPA并没有适用于所有项目的单一转化途径或流程”。另外，DARPA还会及时终止进展缓慢或看不到成功希望的项目，将资金用于更有希望攻克的项目。
图3 “全球鹰”无人机
三、开放的科研体系有利于形成创新合力
1、畅通的交流机制
美国拥有世界上规模最大、水平最高的科研队伍，20世纪诺贝尔奖获得者中40%来自美国。美国技术领域划分较细，各个细分领域都有很多专家，可以容易地组织一批专家研讨某个具体领域，并避免同行评议时出现“外行评内行”问题。
科研人员之间的真诚交流是促进美国创新的重要动力，美国政府重视搭建科研人员交流的平台，DARPA尤其鼓励来自不同研究机构且具有类似或互补兴趣的专家进行交流。每个项目的方案征集公告发布后，DARPA项目经理一般都会组织工业日，会见潜在的合作伙伴，加强科研人员间的交流，为组建联合研究团队提供机会。2015年，DARPA召开主题为“等什么，是什么”的未来技术论坛，邀请到1200多名创新者，研讨有潜力彻底改变人类生活和工作、提高国家安全的技术，促进企业、大学、非营利组织和政府机构等间的交流。
图4 DARPA未来技术论坛
2、良好的协同创新机制
美国认识到，创新本身就是一个各方协作的过程，特别在国防科技创新中，技术从萌芽到最终转化应用需要多方力量的参与，包括资助机构、研究机构、军方用户及其他参与部门。
DARPA在科研过程中注重各种机构的参与，包括国会、保障服务提供商、军方部门和工业部门等。DARPA评估发现只有这些部门都参与进来并发挥应有的作用时，技术的研发和转化才能顺利、有效地执行。比如，在规划阶段，DARPA就让军方部门参与进来，辅助确定技术的潜在军事用途、帮助起草招标书。
此外，DARPA还通过组织挑战赛，把国防承包商、创新型企业、各式各样的发明家、大学的研究学者们组织到一起，让他们有机会在同一起跑线上充分展现“金点子”，最终促进技术快速提高。
推动探索地下未知环境的DARPA“地下挑战赛”
四、完善的法律和诚信体系为科技创新保驾护航
1、对知识产权的严格保护
美国是最早将专利权写入宪法的国家，在1787年制定的宪法中就明确：“为推 动科学和实用技艺的进步，对作家和发明家各自的著作和发明，在一定期限内保障其享有排他的专利权”。这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科研人员的创新精神，鼓励科学家进行发明创造。美国于1980年通过《拜杜法》，允许大学和小企业保留政府资助项目产生的知识产权，消除了它们参与国防创新的顾虑，极大地鼓舞了更多企业参与国防科技创新。
按照《拜杜法》的规定，政府资助大型企业产生的知识产权仍由政府所有，但国会授权DARPA在特定情况下可以不遵守这项规定，用“其他交易”机制组织军工企业、大型商业企业、小企业和大学等各类力量参与国防科技创新，产出更多创新成果，最终使政府、企业及公众受益。
比如，DARPA与因特尔公司共同资助研发一种硅锗光电传感器，明确规定知识产权归因特尔所有。此后，因特尔组织弗吉尼亚大学、存储器技术厂商Numonyx公司等研制出高性能光电探测器，有效提高了军事通信能力并减少对外依赖。
2、良好的诚信体系
美国的科研人员很注重荣誉、信誉和口碑，科学家之间容易建立信任关系。在美国，一经认定某人在科研中行为不端，违反诚信规定，不管其名头多响、资历多深、贡献多大，要再参与任何由美国政府资助的研究项目都难上加难。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下设“科研诚实办公室”，专门负责调查和处置政府资助的科研项目“在立项、开展、评估或报告科研成果的过程中，出现的捏造、篡改或剽窃情况”，并在网上公布违规者的姓名、机构、违规情况与处罚决定。极强的道德自律和严格的制度设计营造出良好的诚信体系，正是在这样的体系下，DARPA项目经理与科研团队之间相互信任，项目管理也变得容易和简单。
3、对违法违规行为的严格惩罚
美国对违法违规行为的惩罚具有很强威慑力，切断了官研利益输送链条，避免了科研弄虚作假。一旦发现问题，对个人而言轻则意味着职业生涯的结束，重则接受法律的制裁；对企业而言轻则无法再承接政府项目，重则面临大的处罚或倒闭。美国通过《利益冲突法》《政府道德法》《虚假申报法》等法律，对政府官员或科研团队的违法违规行为进行预防、监督和惩罚。
美国重视规避政府决策中存在的利益冲突，为此颁布《利益冲突法》对政府官员进行监督和审查。DARPA雇员在工作中均要规避利益冲突，并接受对其个人及家庭收入和异常消费的监督，如果出现问题就可能遭到调查。
2011年，《洛杉矶时报》披露时任DARPA局长杜根与她此前创立的RedX公司在一份价值600万美元的合同上存在不正当关系。此后，国会、社会组织和国防部总监察长进行了调查，虽然未发现DARPA在合同选择、授予和管理上存在问题，但杜根多次在演讲或谈话中提到RedX公司的技术，违反了禁止国防部雇员利用职务之便认可某一企业的规定,这导致杜根在2012年3月辞职。
（蓝海星：孙兴村 穆玉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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