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人工智能发展的独特路径

本文作者：刘仪

摘要

俄罗斯人工智能发展的战略基调在于积极支持技术的创新发展并有强烈的技术主权倾向。在实践中，俄罗斯政府层面的人工智能活动格外活跃，国有企业在该国人工智能行业发展中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俄罗斯人工智能战略发展的领导权属于国企——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Sberbank)。不过，俄罗斯三大人工智能巨头包括一家国企和两家私企。

2023年11月24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在莫斯科举行的人工智能会议上发表讲话时指出，“必须在创建可靠、透明且对人类安全的人工智能系统，同时使用俄罗斯的解决方案。”普京还表示：“此类外国技术在俄罗斯的垄断主导地位是危险的和不可接受的。” 并承诺将投入更多资源用于超级计算机、大型语言模型领域的基础和应用研究等技术的开发，以加强国家人工智能研究。2022年俄罗斯总统普京出席“人工智能世界之旅”论坛时表示，未来10年（俄罗斯）的任务是要确保人工智能大规模应用，渗透到经济、社会服务和公共管理系统的所有部门。为俄罗斯和整个社会实现真正的技术、数字主权，并在很大程度上实现文化、教育和基于价值的主权。

由此可见，俄罗斯人工智能发展的战略基调在于积极支持技术的创新发展并有强烈的技术主权倾向。在实践中，俄罗斯政府层面的人工智能活动格外活跃，以俄罗斯国防部（MOD）为代表的公共部门在人工智能武器研发和应用上投入大量财政和人力资源，国有企业在该国人工智能行业发展中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

2019年，在“数字经济”国家项目框架下，俄罗斯各大国有企业起草了七项高科技领域（人工智能、5G、机器人、虚拟现实、区块链、量子计算和新产品技术）的发展路线图，其中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Sber负责起草人工智能发展路线图政策文件，2019年10月俄罗斯政府批准该文件。Sber银行确定了优先发展的人工智能子技术（计算机视觉、自然语言处理、决策系统、语音识别与合成、先进的人工智能方法和技术），并概述了提高俄罗斯在每个技术领域能力的方法，以及详细的资金数字——到2024年向俄罗斯人工智能行业投资2440亿卢布(38.3亿美元)，其中联邦预算落实294亿卢布。Sber银行等国企和国有俄罗斯直接投资基金（Russian Direct Investment Fund）落实剩余投资承诺金额。

Sber银行不仅是俄罗斯人工智能发展的规划者，也是俄罗斯人工智能三大巨头之一。“当今世界科技市场存在寡头垄断，西方由Facebook、谷歌和亚马逊主导。俄罗斯主要由 Yandex、VK（前身为Mail.Ru） 和 Sberbank 主导”，俄罗斯人工智能开发和教育咨询公司AI Agency Russia创始人丹尼斯·奥纳西克（Denis Onatsik）2021年接受采访时说道。Yandex、VK和 Sberbank也是俄罗斯“人工智能联盟” （Альянс в сфере искусственного интеллекта）十家发起公司中仅有的三家高科技公司，该联盟成立于2019年，每年承办俄罗斯最大的人工智能论坛“人工智能世界之旅”（AI Journey），2021年同俄罗斯政府分析中心、经济发展部联合发布《人工智能领域道德准则》（Кодекс этики в сфере искусственного интеллекта），该准则适用于涉及人工智能技术在生命周期各个阶段的开发、实施和使用的道德准则。

此外，Yandex、VK和 Sberbank 三大巨头也活跃于“ANO 数字经济”（АНО «Цифровая экономика»）人工智能小组，ANO是俄罗斯数字经济发展中企业与政府互动的主要平台，旗下人工智能工作小组由Yandex LLC人工智能技术开发总监和俄罗斯石油巨头Gazprom Neft PJSC数字技术中心主任共同领导，协调人工智能在国家和行业层面的发展、制定人工智能标准等。

一、Yandex：不仅是搜索引擎，也是机器学习驱动的AI公司

Yandex是俄罗斯第一科技巨头，也是一家跨国科技公司，主要提供互联网产品和服务，包括搜索引擎、地图、导航、公共交通、出租车、天气、音乐等，近年来将自己描述为“一家构建由机器学习驱动的智能产品和服务的科技公司”。

俄罗斯最大搜索引擎提供商

Yandex是俄罗斯最大搜索引擎提供商，截止2023年6月其在俄罗斯市场份额高达58.17%，与此同时谷歌搜索引擎在俄市场份额为40.45%，Yandex搜索引擎在土耳其（23.75%，2023年）、白俄罗斯（22.18%，2023年）、乌兹别克斯坦（17.86%，2023年）等国也颇受欢迎。

俄罗斯最大网约车服务商

Yandex出行服务在俄罗斯也处于市场垄断地位，收购了Uber的Yandex. Taxi在2020年占据俄罗斯网约车市场63%的市场份额，由俄罗斯大型科技公司VK推出的网约车竞争产品Citymobil占据28%的市场份额。

俄罗斯最早开发无人驾驶汽车

Yandex是俄罗斯最早开发无人驾驶汽车的公司之一，2017年开始开发自动驾驶技术，2018年在 Innopolis和 Skolkovo 两个地点公开测试无人驾驶乘车共享服务。2019年通过道路测试用于小型货物的自动送货机器人，并测试内部开发的激光雷达。截至 2021年初，近 200 辆Yandex自动驾驶汽车和送货机器人在俄罗斯、以色列和美国的道路上行驶，其自动行驶里程超过 600 万英里。

机器学习驱动的人工智能公司

根据Yandex官网信息显示，Yandex维护着俄罗斯最大的数据处理和存储中心网络，公司核心 AI技术为计算机视觉、语音识别、语音生成、机器翻译、自动驾驶。自然语言处理方面，其机器学习技术为 Yandex.Translate提供支持。计算机视觉方面，核心是基于内容的图像检索、基于神经网络的超分辨率技术DeepHD以及可定位并识别图像上文本的光学字符识别（OCR）技术。语音识别方面，Yandex SpeechKit 是多种语言的语音识别和合成服务。此外，Yandex于2017年推出了第一个对话式 AI助手“爱丽丝”（Alice），2019年推出了第一个由 “爱丽丝”提供支持的智能家居生态系统。Yandex的所有服务都使用机器学习，包括搜索结果排名、在线广告推荐和翻译服务。2009年，Yandex开发并实施了自己的机器学习方法——MatrixNet，在搜索中集成了决策树的梯度提升。2023年7月Yandex在浏览器中添加了 YandexGPT神经网络——可简要而清晰地复述文章。

俄乌冲突后寻求剥离俄罗斯业务

Yandex成立于1997年，实际控股公司为总部位于荷兰阿姆斯特丹的Yandex NV，自 2011 年起在纳斯达克上市。截止2021年，美国投资管理公司Capital Research and Management Company是Yandex NV第一大股东（13%），Yandex创始人和CEO Arkady Volozh是第二大股东（8.6%）。俄乌冲突后，2022年 2 月，Yandex NV股票在纳斯达克暂停交易。2023年6月，纳斯达克宣布如果该公司完成出售所有俄罗斯资产的计划，则不会将其从纽约交易所摘牌。虽然Yandex没有因为俄乌冲突受到制裁，但为了平衡国内压力和西方投资者的利益，Yandex目前正在寻求剥离俄罗斯资产，一旦公司资产被分割和重组，一个新的俄罗斯实体将成立，Yandex NV只保留对于Yandex NV以及国际产品和服务的控制权。据报道，截止2023年12月，收购Yandex 股票的最终入围者包括俄罗斯Interros集团所有者Vladimir Potanin、Severstal钢铁公司主要股东Alexey Mordashov和Lukoil石油公司创始人Vagit Alekperov以及俄罗斯国有银行VTB银行。

二、VK：专注于人工智能应用

VK有限责任公司前身为Mail.ru 集团，2021年由于品牌重塑原因更名为VK。1998年推出邮件和门户网站Mail.ru，其后二十年的扩张专注于内容服务，网络广告是其2022年收入增长的主要推动力。VK的资产包括社交网络VKontakte、Odnoklassniki和My World@Mail.ru，邮件服务Mail.ru Mail，即时通讯工具VK Messenger、ICQ、Agent Mail.ru和TamTam ，广告服务 Yula，搜索引擎Search Mail.ru，创建互动视频的平台Movika 。VK还拥有多个在线教育平台Skillbox、Geekbrains、SkillFactory以及Uchi.ru。

俄罗斯领先的云服务提供商

俄罗斯三大云服务提供商包括SberCloud、Yandex Cloud和VK Cloud Solutions 。2023年7月14日，俄罗斯量子中心与VK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利用VK Cloud云平台加速量子计算的发展。VK还与俄罗斯教育部一起承办2023年人工智能奥林匹克竞赛，面向全国各地的高中生，竞赛将在VK用于举办在线比赛和IT锦标赛的技术平台All Cups上进行。

专注于人工智能应用

2021年Mail.ru集团人工智能技术总监 Andrey Kalinin 接受采访时介绍道，人工智能几乎存在于 Mail.ru 集团的所有产品中：算法预测广告的有效性、自动调节攻击性和危险内容、对电子邮件进行分组、在社交网络中设置智能源以及识别面孔和地标。VK正在开发Marusya语音助手，以及智能音箱 Capsule 。此前VK推出虚拟新闻主播。

俄乌冲突后寻求加强俄罗斯业务

2021年俄罗斯国有银行Gazprombank和保险公司Sogaz拥有VK集团 57.3%股票，成为最大控股人。俄乌冲突后，2022年4月，VK收购了原属于Yandex的Zen和Zen.News。2023年2月，VK董事会批准将公司从英属维尔京群岛迁至俄罗斯。

三、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Sberbank：专注于AI技术及应用

Sber AI是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Sberbank的一个部门，负责人工智能技术的开发及其在生活和商业各个领域的应用。2020年，Sber AI推出了Salyut虚拟助理系统，还借助人工智能优化内部流程，使用自己的面部识别系统。2021年推出的SberMedAI平台结合了人工智能技术和医生的专业经验，旨在改善医疗保健系统并帮助医疗保健专业人员做出高质量的诊断。2021年Sberbank宣布将于明年初在柏林开设其在俄罗斯境外的第一个AI研发中心，强调 Sberbank向科技公司的持续转型。2022年，Sber AI推出多语言文本到图像扩散模型 Kandinsky 2.0，支持 100多种语言的查询。2023年4月，Sber AI推出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GigaChat，试图与美国Open AI公司的Chatgpt竞争。

俄乌冲突后出售投资的AI公司以避免制裁

2022年5月，Sber在俄乌冲突后受到西方制裁，陆续出售了其云部门 Sber Cloud 、 IT 公司 Evotor、视频流服务 Okko、音频流服务 SberZvuk 和面部识别软件开发商Speech Technology Center的投资股份，帮助这些公司规避制裁的影响。俄罗斯媒体报道，这些科技初创企业有许多外国合作伙伴，如果它们继续隶属于Sber，这些合作伙伴可能会被迫停止与它们合作。

四、引领人工智能发展的其他国企

Rostec：人工智能和国防工业

在民用领域，俄罗斯国有军工集团Rostec对人工智能最突出的贡献是面部识别技术。2018年Rostec投资了NtechLab，该公司开发了FindFace面部识别技术，俄罗斯世界杯期间广泛应用。此外，Rostec将人工智能集成到新的军事装备中，例如其子公司KRET部分开发的RB-109A Bylina电子战系统使用人工智能来“优先考虑和干扰电子信号”。米格-35和苏-35战斗机也配备了人工智能技术以改进瞄准和飞机操作。子公司联合发动机公司(United Engine Corporation)与人工智能和物联网制造商Tsifra合作，在莫斯科的礼炮(Salyut)生产基地安装了人工智能制造系统。另一家子公司钢铁制造商RT-Techpriemka使用人工智能来识别产品缺陷。

Gazprom Neft：人工智能和石油工业

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卢克石油公司(Lukoil)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 Neft)等石油公司正在开发人工智能技术，以改善石油勘探、监测钻井和缩短生产时间。作为俄罗斯“人工智能联盟”中唯一的一家石油公司，Gazprom Neft致力于通过在油田部署新技术来提高石油产量，2017年起Gazprom Neft与Yandex合作在钻井和炼油领域实施大数据和机器学习项目。2019年，Gazprom Neft安装了一个新程序ERA: OptimA用于对该公司的油田资产进行数字分析，其2030年发展战略计划将首次石油生产前置时间缩短一半，将主要上游项目的实施速度加快40%，并将生产管理成本优化10%。

五、结语

受益于该国强大的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学术背景，俄罗斯的人工智能发展取得了一定成绩。斯坦福大学最新版《AI指数报告》显示，2022年拥有最多数量的机器学习（Machine Learning）系统的前十大国家中俄罗斯位列第九（前三依次为美国、英国和中国），2022年拥有最多数量的专业服务机器人制造商的前十大国家中俄罗斯位列第六（前三依次为美国、中国和德国）。与此同时，俄罗斯在人工智能全球竞赛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2019年俄罗斯联邦政府联合Sber发表了一份全球人工智能技术成熟指数的报告，评判标准包括基础设施、国家科学和人才的发展水平以及公司的收入。美国和中国各77分，英国和德国各26分，而俄罗斯的这一指数仅为6分。

尽管国企在俄罗斯人工智能三大巨头中仅占据一席，但国有企业在俄罗斯人工智能发展中的总体份量较重——俄罗斯“人工智能联盟”除了三大科技巨头，还包括俄罗斯直接投资基金（Russia Direct Investment Fund）、俄罗斯第三大石油生产商Gazprom Neft、俄罗斯最大金属和采访公司Severstal、俄罗斯石化巨头Sibur Holdings、俄罗斯最大垂直一体化农业控股公司Rusagro Group、全球最大化肥生产商Uralchem以及俄罗斯房地产科技公司Samolet。俄罗斯人工智能战略发展的领导权也属于国企——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Sberbank)，而非跨国公司Yandex。这种区别于中美两国由私营部门主导人工智能发展的独特发展路径，在全球人工智能竞赛舞台上展现出的优势和劣势，值得关注研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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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tadviser.com/index.php/Article:Artificial_intelligence_in_Sberbank

作者：刘仪

编辑：朱苏衡

责编：邹明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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