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9日,奥地利特蕾莎军事学院上校马蒂亚斯·瓦辛格(Matthias Wasinger)在《国防地平线》杂志发布文章《那么我们将在阴影中战斗》(Then We Will Fight in the Shade)。文章认为,俄罗斯长期以来一直在对欧洲实施认知战,旨在改变西方的生活方式、法律框架和价值观。虚假宣传、认知战这些手段虽然低于武装冲突的门槛,但仍对西方社会构成挑战。认知战不仅是军事问题,更涉及政治、心理、社会等多个层面。传统军事理论涉及信息、心理和认知层面的内容相对较少,仅凭军队应对认知战威胁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文章还提出了应对认知战的三个策略。

本报告存在一定的立场和观点偏向,在解读和参考时,应综合考虑多方面的信息和观点。

《那么我们将在阴影中战斗》

作者:马蒂亚斯·瓦辛格(Matthias Wasinger),奥地利武装部队上校,《国防地平线》杂志创始人和主编,他自 2020 年起在布鲁塞尔国际参谋部/北约总部任职。本文中表达的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编译:黄沙

全文摘要与关键词

1.那么,我们将在阴影中战斗:原始含义已经演变,有一种引申含义是,在明显可见的巨大威胁面前保持克制并顽强反击

2.西方世界对认知战缺乏足够的认知:欧洲缺乏对认知战足够的应激反应;俄罗斯认知战具有迷惑性;认知战界限的模糊性

3.军队在认知战中的作用和意义:

①明确是否将认知战纳入军事行动:认知战集成了网络、信息、心理和社会工程能力,所有这些能力都能体现在军事领域;

②将政治目标转为军事目标‍:北约将作战域定义为“可在交战空间内应用的特定能力和活动范围”;‍

③军队认知战的作战域存在吗:认知战发生在独特的作战域(即人类的思维领域),并且是功能性而非地理性的,其装备和组织架构源自任务和战术;

④军队是否是实现认知战目标的最佳权力工具:军队是一个国家应对外部威胁的权力执行工具。

4.西方该如何应对认知战:

①直面现实,善于利用模糊优势

②多面协调,善于利用军事力量

③扩大软实力,坚持自由民主制度

5.结语:

认知战主要针对的是平民,所以尚未有一个法律解决方案能应对认知战带来的挑战。执行认知战要考虑到必然的法律限制,面对认知战,欧洲似乎不可避免地必须再次通过在阴暗处战斗,以捍卫西方社会的存在和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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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将在阴影中战斗

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在公元前480年的温泉关之战中,当波斯人用遮天蔽日的大量箭矢发动攻击时,斯巴达战士回应道:“那么,我们将在阴影处战斗”。 在随后的几个世纪中,一些政治家和哲学家重新诠释了这句话。它的原始含义已经演变,有一种引申含义是:在明显可见的巨大威胁面前保持克制并顽强反击。

面对生存危机,作为欧洲文化的摇篮,古希腊通过在逆境中坚守积累优势,展开反击,并最终赢得战争。两千多年后,欧洲再次面临生存威胁。俄乌冲突不仅仅是欧洲大陆东部边缘的国家间的冲突,而是一场旨在颠覆西方生活方式、公认的国际法律框架、欧洲价值观和欧盟凝聚力的运动的一部分。俄罗斯及其伙伴长期以来对欧洲发动了一场混合战争。与波斯战争不同,它的武器不再是强弓劲弩,而是混合了虚假信息、信息战和认知战等手段,以削弱社会凝聚力、跨国团结和抵御外部威胁的公众支持。这些手段虽然不是明面上的武装冲突,但仍对西方社会构成挑战。一旦意识并确认这些威胁,欧洲可能会决定,如何通过在动荡中顽强抗拒,并寻找优势来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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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世界对认知战缺乏足够的认知

任何应对威胁的第一步,都是威胁获得了官方认证。尽管让官方意识到认知战的威胁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但长期以来,西方世界仍普遍缺乏对形势的认识和足够的应激反应。这主要是因为:

2.1 欧洲尤其缺乏足够的应激反应

俄罗斯在与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的军事冲突中并没有受到国际谴责或孤立。相反,俄罗斯的强硬态度已不再局限于外交领域。俄罗斯政府明目张胆且地“雇佣”了前欧洲高级政客(包括德法两国的前总理),以影响欧洲的政治决策。即便俄罗斯最近对乌克兰的冲突行为,人们也没有意识到,这是对国际法和秩序以及欧洲价值观的正面攻击。

大多数欧洲国家在能源独立、自主军事威慑和社会复原力方面仍然滞后。似乎有一种迷信在人们心中扩散,认为当前的摩擦有一天会结束,随后就会恢复到相互信任、承认国际法和良好秩序的新常态。

2.2 俄罗斯认知战的隐蔽性

在乌克兰持续的消耗战只是俄罗斯对西方世界最表层的攻击。在俄乌冲突背后,俄罗斯及其伙伴正在对西方进行一场更为隐秘的认知战。这是一场争夺信息领域主导地位的战争,一场争夺信息归属的战争、一场争夺解释权力的战争。显然,俄罗斯公开的外交、经济甚至军事行动还有一定的隐蔽性,还没有达到被认定为是一种客观威胁的存在的门槛。

2.3 认知战界限的模糊性

战争并非始于军队调动、经济勒索、核边缘政策(核威慑政策)、网络攻击、定点清除、间谍活动和明显的人权侵犯行为。它也不会由于战略轰炸机和坦克越过国际公认的边界而开始。俄罗斯的“积极措施”都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克劳塞维茨曾把战争比作格斗赛,总有一方试图迫使另一方投降。认知战正是如此。和平需要双方的协定,而决定战争只需要单方面。

当一方政治领导人决定战争已经开始时,战争就开始了。这种说法看似难以理解,因为很难将低于常规战争门槛的秘密行动识别为战争行为。然而,忽视源源不断的箭矢固然可避开主观上的战斗,但客观上你无法阻止它们致命的效果。这些箭矢是真实的,并且正瞄准着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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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在认知战中的作用和意义

当敌对力量在认知维度率先发起攻击,并与其他权力工具协同配合,当对人类认知的塑造成为作战领域的关键,军事力量该如何有效应对或支持抗击此类作战行为?是坚定的克制力,还是在模糊状态中随意发挥?又或是等待军事升级,乃至全面反制?

3.1 明确是否将认知战纳入军事行动

认知战一词可以归于军事领域。理想情况下,国家创建军队是为了进行战争或应对生存威胁。因此,如果通过认知战攻击一个国家的社会凝聚力、剥夺其政府合法性、甚至干预民主国家的最高利益——选举,从而对一个国家构成生存威胁,那么就可以使用军事手段来应对威胁。认知战集成了网络、信息、心理和社会工程能力,所有这些能力都能体现在军事领域。

3.2 将政治目标转为军事目标

为了解决问题,大多数西方军队都遵循明确的计划步骤,逐步把认知战中的政治目标转化为军事目标。这些步骤有助于实现明确的最终目标。由军事及其它辅助补充手段来创造作战条件和作战,定义了从不可接受的条件到可接受的条件的规划路径。

图. 北约的《全面行动规划指令》(COPD)

尽管协同规划过程涉及多个层级的指挥,包括组织创新力、专业知识以及实际操作,但这些行动主要是由参与作战的指挥部定义的。尽管作战域没有世界公认的定义,但它可以被认定为一个责任区域,具有独特的操作环境,需要特定的战术、装备和组织架构。比如,北约将作战域定义为“可在交战空间内应用的特定能力和活动范围”。

3.3 军队认知战的作战域存在吗?

毫无疑问,认知战发生在独特的作战域(即人类的思维领域),并且是功能性而非地理性的,其装备和组织架构源自任务和战术。但这些现实必要的认知战术已超出了西方军队的理论和法律限制。西方军事学说明确将其人民排除在其作战行动的影响之外。 此外,影响国家民众思维方式的军事行动显然超出了西方社会的法律框架。

显然,在西方的军事理论中,不存在认知战领域;即使存在,西方军队也将被禁止在本国民众间进行认知战操作。在认知维度上没有绝对的霸权,因为认知战主要作用的,是民主化的网络空间。

3.4 军队是否是实现认知战目标的最佳权力工具?

如前所述,军队是否是进行认知战的最佳权力工具,是有待商榷的。

军队是一个国家应对外部威胁的权力执行工具。这一定义清楚地将其与面向内部的警察部队区分开来,让军队承担认知战任务似乎是一个明显存在悖论的选择。尽管可以有适当的规划机制,但军队的定义、国家生存守护者的特质和民主合法的组织定位,都无法使其成为执行认知战任务的正确工具。在军队框架里,认知作战部队无法解决问题,他们要在黑暗中保持克制地战斗,处处受限,装备简陋,训练不当,最终无法达到预期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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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该如何应对认知战?

  • 直面现实,善于利用模糊优势

对抗认知战不可避免地会导致对叙事主导权、“绝对真理”和优势解释的斗争。 悲哀的是,西方社会不得不认识到“事实真理”本身并不重要。对于个人而言,主观的信念才是真理所在,真理取决于个人的感知。当政客们说有战争时,战争就会发生,而不是当坦克越过边界时,战争才爆发。

普京在2008年慕尼黑安全会议之后等多个场合公开表示,俄罗斯一直与西方处于交战状态。 这是一场发生在乌克兰以外,尚未积极使用常规军事手段发动的战争。这意味着西方也处于战争之中。政治领导人必须面对这种麻烦,并直面现实。这不是西方主动选择的战争。因此,西方社会应利用好认知战的战略模糊性,确保所有领域保持军事威慑力和社会韧性。一个充分了解战争状态(尤其是非常规的战争状态)的社会,会让民众更有意愿发展、支持和促进整体威慑力和社会韧性。

  • 多面协调,善于利用军事力量

诚然,在教育(如国防知识、国家安全和国防政策、欧洲价值观)、政府、半政府和民间经济(战略自主、国家储备)、社会(社会凝聚力、多元化、包容性和多样性管理)和信息技术(社交媒体的利弊、数字素养)等领域,依旧存在诸多不足。但在认知战中,军事力量不是认知战的主导力量,但其贡献是不可或缺的。

民主国家在确定战略目标方面存在缺陷。而军方有能力在最恶劣的情况下,根据内在的需求,提供解决方案的程序和必要工具。军事力量使其能够界定问题的性质,锁定目标受众、评估风险、确定效果并采取适当的措施,并在从不可接受状态向可接受状态推进的过程中度量进度。它们可以提供必要的数据给决策者,即使它们并非主导力量。

  • 扩大软实力,坚持自由民主制度

在认知战中引入军事力量是不得已而为之,并不是呼吁重振军国主义。尽管认知战可以通过军事外手段发动,军方也可以提供支持以应对低于阈值的认知威胁。这很必要,但不能让社会军事化。除了军事硬实力之外,关键的威慑因素是维持并扩大软实力——即欧洲价值观、自由和多元化。 没有什么比我们开放的自由民主制度更让敌对势力害怕的了。 自由民主制度能削弱敌对势力权力机构的基础,并最终使其统治丧失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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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 语

最终,人们应该记住,认知战主要针对对象是平民。大约一百年前,朱利奥·杜黑(19世纪意大利军事理论家)在阐述空中力量和军事纵深作战时写道:“士兵和平民之间将不再有任何区别。陆地和海上的防御将不再用于保护国家的后方;陆地或海上的胜利也不能保护人民……”虽然人类已在国际法中找到了保护平民的办法,这并不意味着会有一个法律解决方案能应对认知战带来的挑战。更有可能的是,它将成为进一步社会教育或发展政府信息技能的动力。无论如何,欧洲似乎不可避免地必须再次通过在阴影中战斗,以捍卫西方社会的存在和价值观。

参考文献:

https://tdhj.org/blog/post/military-comprehensive-approa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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