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美国《军事评论》期刊发表文章《当前冲突中面向公众的信息行动的经验教训》（Lessons on Public-Facing Information Operations in Current Conflicts）。文中指出，哈以冲突的经验教训表明，即便拥有显著力量优势且持续取得战术胜利的民主国家，在敌方有效运用认知战削弱公众支持的情况下，仍可能面临战略失败的风险。而在俄乌冲突中，乌克兰通过信息领域的策略赢得民众支持的做法，堪称成功典范，充分展示了如何借助认知战争获取国际支持以实现战略目标。美国必须汲取当前全球冲突中积累的认知战和信息域作战的宝贵经验，为未来现代化大规模作战行动（LSCO）做好全面准备。
《当前冲突中面向公众的信息行动的经验教训》
编译：田野
全文摘要与关键词
1.哈马斯的认知战运动：哈马斯利用虚假信息、夸大平民伤亡等手段影响国际对以色列的压力。认知战成为哈马斯的战略重心，以实现其政治诉求并遏制以色列的军事行动。
2.主导公众叙事：乌克兰对俄罗斯的抵抗
泽连斯基的公关活动和演讲激励了国内民众，并在国际社会中塑造了乌克兰抵抗“侵略”的叙事。控制信息领域对乌克兰实现战略目标至关重要，为美国提供了经验教训。
3.美国多域作战中的认知战考虑：美国在多域作战中必须重视认知战，因其易受公众舆论影响。陆军应增加信息行动考量，各层级都需准备防御认知战攻击。美国要预见敌人认知战行动，提供及时准确反叙事，防止失去民众与舆论支持，军事决策中应充分融入信息领域行动。
4.结语：
以哈冲突和俄乌冲突为案例，说明认知战对战略胜负的影响。美国必须汲取经验教训，为现代大规模常规作战做好认知战准备。
文明正进入一个由技术和大规模、快速流动信息流定义的新时代的后期阶段。通过审视当前发生在加沙和乌克兰的冲突，军事战术家们见证了如何实时收集和使用信息的军事革命。这恰逢美国从二十年的反叛乱（COIN）转向现代化大规模作战行动（LSCO）导向的准备工作。然而，尽管很多注意力集中在如何使用收集到的信息实现战术目标上，但较少关注的是如何塑造和公开分发信息以实现战略目标。
01
哈马斯的认知战运动
哈马斯精心利用不对称优势。尽管哈马斯于2023年10月7日发动恐怖袭击，并对以色列构成持续的国家安全威胁，但哈马斯有效地塑造了公众舆论，导致以色列即便占据力量优势，也难以实现战略目标。这一结果并非偶然，而是哈马斯自冲突开始便精心利用的一种不对称优势。
此次袭击迅速被贴上了“以色列的9·11”标签，以色列最初获得了国际社会对其军事报复行动的支持，其公开宣称的目标是消灭哈马斯并营救人质。这场战役的开端与美国在9·11事件后授权使用武力的情况有明显相似之处。然而，在经历了二十年的反恐战争之后，各国已经学会了如何对抗拥有力量优势的西方民主国家。
哈马斯的认知战运动早已准备就绪。之前在加沙针对哈马斯的行动中，以色列起初都获得了公众支持，但由于媒体对以色列激进战术的报道，这种支持每次都逐渐丧失。10月7日后，哈马斯再次通过有效利用视频、静态图像以及真实性存疑的数据逐步反击。媒体充斥着关于以色列导致巴勒斯坦难民饥饿、高平民伤亡数字、攻击受保护建筑以及其他旨在削弱公众支持的战争悲剧的报道。
哈马斯暴露了以色列的一个关键弱点：容易受到关注公众舆论的盟友影响。不可否认，以色列在其行动中可能因对附带损害的考虑不足而需承担部分责任。然而，以色列未能在其叙事中充分强调一个事实，即哈马斯并非出于必要性而是故意设计并夸大这些事件的影响，使用虚假或误导性的统计数据。哈马斯选择将其总部和武器库置于人口密集且受保护的地方，如医院地下室。哈马斯控制了报告不准确平民伤亡数字的巴勒斯坦政府办公室。通过巴勒斯坦政府的官方渠道，哈马斯继续发布未经证实的、不准确的平民伤亡数字，而这些数字被媒体报道为事实。
哈马斯的不对称优势：影响国际对以色列施压。利用认知战和公众对由大规模常规作战丑陋现实驱动的同情叙事的接受度，哈马斯已准备好充分利用其不对称优势：影响国际对以色列的压力的能力。尽管哈马斯在10月7日制造了难以想象的局面，但在此次冲突中以色列却被描绘成侵略者，并迅速失去了对其战略目标的公众支持。以色列正在陷入这一局面。
以哈冲突代表了信息域在大规模常规作战中角色的潜在转折点。虽然信息域作战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数千年以前，但这标志着一种新的情况。一个明显较弱的实体与一个更强的邻国开战，没有希望获得常规战术上的胜利，但却完全准备好通过信息行动来实现战略胜利。因此，认知战成为了哈马斯的战略重心，它对于哈马斯实现其战略目标和阻止以色列实现其自身目标至关重要。
02
主导公众叙事：乌克兰对俄罗斯的抵抗
信息行动成功案例：俄乌冲突。从俄乌冲突的最初阶段到现在，这是一个成功的信息行动案例，使乌克兰能够继续获得至关重要的国际援助。没有这种援助，乌克兰无法抵抗更强大的俄罗斯军队。乌克兰早期的信息行动动员了国内人民，争取到国际制裁俄罗斯，并促使各国贡献数百亿美元设备和支持给乌克兰军队。
泽连斯基通过表演技巧和演讲赢得国际支持。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通过演讲和表演技巧，开展了一场场公开、有意识的公关活动并赢得支持。泽连斯基的信息激励了乌克兰人民，并激发了人们在巨大个人风险和代价下继续战斗的意愿，而不是屈服于俄罗斯的控制。这使得乌克兰能够在面对具有明显力量优势的敌人时生存下来。除了维持国内民众战斗意志外，泽连斯基周游世界，发表了关于乌克兰困境和俄罗斯战争行为的演讲。这迅速在国际社会中产生了早期动力，这些国家都接受了乌克兰抵抗俄罗斯“侵略”的叙事。早期的公众叙事突出了乌克兰英勇的抵抗、俄罗斯公然违反武装冲突法（LOAC），甚至探讨了俄罗斯总统普京的心理状态，暗示他可能患有某种终末期疾病，导致其失去理性思考能力。
乌方主导舆论战压制俄叙事，制裁俄经济。乌克兰持续通过主流媒体和社会媒体上不断传播的实时照片、视频证据、统计数据和引人入胜的叙事来激化人们的情感。像Reddit这样的社交媒体网站持续发布讨论冲突的帖子，积累了数百万条个人帖子和回应。在这些对话中，亲俄评论受到普通用户的嘲笑和事实核查，通常被投票降到帖子层次结构的底层，普通读者不太可能看到它们。亲乌叙事成为大多数人的公认对话。这一点尤为重要，因为86%的美国人现在通过数字平台获取新闻，超过一半的美国成年人至少有时通过社交媒体获取新闻。世界多国对支持乌克兰的国际舆论做出了回应。俄罗斯面临针对其国家资源、资金，甚至寡头私人财产的严厉制裁。多国切断了与俄罗斯的经济联系，私人企业也面临撤出业务的公众压力。这些制裁迫使俄罗斯重组其经济，并增加了其人民与领导人之间的内部紧张关系。
如果没有持续的国内外支持，俄罗斯将迅速实现其对乌克兰的战略目标。因此，控制面向公众的信息领域对于乌克兰实现其战略目标至关重要。加沙和乌克兰冲突中的公众支持所扮演的角色为美国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教训：国际公众支持可以使一个较弱的对手抵抗拥有明显力量优势的国家。这种情况可以通过较弱国家获得的国际支持（如乌克兰）或国际压力对较强力量行动的限制（如以色列）发生。美国必须关注信息领域的作用及其在战术、作战和战略层面塑造冲突的能力。
03
美国多域作战中的认知战考虑
美国易受公众压力影响，需为所有层级防御认知战攻击做好准备。美国对其国际声誉敏感，并且在参与长期作战行动时容易受到失去公众支持的影响。目前，美陆军正在迅速转变为一支以师为中心的战斗力量，旨在应对技术现代化的全面大规模常规作战（LSCO），一些主题专家（SME）被重新分配到师级或更高层级，其中包括民事事务和公共事务人员。这减少了战术规划中的信息行动考量，而此时应增加这些考量。所以，美国必须承认自己易受公众压力的影响，并为所有层级防御认知战攻击做好准备。否则美国的对手将在面向公众的信息领域各层级上超越美国。
专制国家认知战占优，民主国家受舆论束缚。认知战对关心公众舆论的民主国家有效，但对不关心公众舆论的专制政权（除非是为了增加对专制政权敌人的支持）并不同样有效。因此，专制政权在对民主国家使用认知战时具有不对称优势。例如，在反恐战争期间，美国因负面公众舆论实施了战术指导，限制了军队的可用行动方案，而其对手根本不关心任何武装冲突法标准。这种过于严格的反叛乱时期交战规则（ROE）已被识别为在LSCO冲突中可能对任务和人员构成风险的因素。当陆军确定从反叛乱转向LSCO所需的内容时，时任陆军军法署长的查尔斯·佩德中将指出了一个认知差距：在反叛乱时期，陆军过于严格的ROE应用限制了指挥官的合法机动空间。佩德描述了这是一种政策驱动、考虑到公众感知的ROE应用，导致对武力使用的自我限制。
美军须强化认知战应对能力，整合信息与军事行动。在未来冲突中，美国必须预见其敌人将开展认知战行动，并采取对策阻止其达成战略目标。当敌人进行认知战且利用善意媒体和其他公共机构向潜在接受的公众重复这些信息时，美国必须准备好提供及时、准确的反叙事，以防止失去国际和国内支持。美国前线、战术层级的战斗单位必须理解其在信息领域战斗中的角色。在第一枪打响之前，面向公众的信息领域之战将在谁有权使用武力的叙事上展开争夺。美军需要操作物理力量与信息力量的整合并使其制度化。目前美军尚未在其军事决策制定过程（MDMP）的所有规划阶段充分融入信息领域行动。
在作战和战略层级，应有一个整合的信息领域计划。在这个计划中，民事事务、法律和公共事务都应参与规划，并能够立即准备反制信息。这将有助于美国对其敌人的LOAC违规行为负责，同时保护美国的利益免受虚假信息、误导信息及其他认知战行动的影响。
04
结 论
舆论战扭曲战争认知施压决策。佩德在批评中提到那些不熟悉战争现实的法律评论员，他要求读者想象一下，在二战最大战役期间，如果将过于严格的COIN时期ROE标准强加于美国士兵身上会是什么样子。在信息时代的战争中，人们必须想象这些历史战役被视频记录下来，选择性的片段在几分钟内被编辑并通过社交媒体广泛传播。网络喷子农场和机器人账号重新发布这些图像，充斥着X、YouTube和Instagram上的定制叙事。这些视频展示了战争的丑陋现实，以影响公众舆论反对战争。
敌以舆论战绑架美军行动自由。人们应该想象，在下一场冲突中，美国军队合法地针对“不打击名单”实体进行打击，因为敌人故意将其指挥节点设置在这些建筑物之下，知道这将为他们提供非法优势。未来敌手计划迫使美国攻击这些建筑物，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法律标准或大规模常规作战（LSCO）中的军事必要性如何，世界都会对美国提出更高的标准。媒体评论员和普通公民分享这些信息，呼吁公众运动，影响当选领导人对美国士兵实施更严格的ROE，而他们并未意识到自己所呼吁的内容对任务和人员的风险。这就是信息时代战争的现实，一张图片、一段视频或一条推文的病毒式传播可能会对国际事件产生影响。美国军队各级单位必须为认知战做好准备。
美国需对现代大规模常规作战做好认知战准备。以哈冲突提供了一个拥有力量优势的国家取得持续战术胜利但因敌人有效使用认知战而面临战略失败风险的教训。相比之下，俄乌冲突中面向公众的信息领域的作用提供了关于成功应用信息行动以进一步推进乌克兰战略利益的成功案例。在未来冲突中，美国将面临类似的来自敌人试图通过虚假信息和误导信息主导信息领域的风险。美国必须从当前全球冲突中学到的认知战和信息领域行动的经验教训中汲取知识，以便为现代大规模常规作战做好充分准备。
参考文献：
https://www.armyupress.army.mil/Journals/Military-Review/English-Edition-Archives/March-April-2025/Information-Operations/#:~:text=Lessons%20on%20Public%2DFacing%20Information%20Operations%20in%20Current%20Conflicts,-Maj.&text=To%20achieve%20success%20in%20the,consideration%20for%20all%20military%20activit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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