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国陆军的第一美国集团军群（First US Army Group），更为人熟知的是其缩写FUSAG，曾是一支令人敬畏的部队。它包含两个集团军——英国第 4 集团军和美国第 14 集团军，这两支编队共包含四个军和三个独立师。FUSAG 部署在英格兰东部和东南部，其表面上有一个简单但重要的目标：从加来海峡（英吉利海峡最窄处，宽仅 33 公里 / 17.8 海里）入侵西欧。这条路线看似合理，是盟军攻击 “欧洲堡垒” 西侧的最快路径。
（美国第一集团军群使用的）谢尔曼假坦克
1944 年 6 月 6 日清晨，随着 “霸王行动” 的启动，来自澳大利亚、比利时、加拿大、捷克斯洛伐克、法国、希腊、荷兰、新西兰、挪威、波兰、英国和美国的军队如雷霆般登陆欧洲大陆。这并非盟军首次对欧洲大陆发起入侵。1943 年 7 月 9 日，“哈士奇行动”（对西西里岛的两栖和空降入侵）已开启南欧解放进程。面对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盟军的纳粹对手清楚西欧入侵已势在必行。
FUSAG的集结无法保密 —— 其位于英格兰东部和东南部的集结区堆满了作战物资，随着筹备工作展开，无线电波中充斥着 FUSAG 的通信信号。轴心国的双重间谍获取了重大情报突破，将 FUSAG 的活动及计划细节透露给德国操纵者。盟军的对手不得不认真对待这支 “美军第一集团军群”，毕竟其指挥官是被称为 “血胆将军” 的乔治・巴顿将军。艾伦・阿克塞尔罗德在巴顿传记中写道，这位将军令德军最高统帅部既恐惧又敬重。FUSAG 一切就绪，随时准备在 “霸王行动” 中扮演关键角色 —— 而最具戏剧性的是，这支部队根本不存在。
FUSAG 是盟军发起的大规模欺骗行动的一部分，旨在使敌人对入侵的可能形式和潜在地点产生混淆。作为 “水银行动” 的一部分，美军第一集团军群应运而生。“水银行动” 是更广泛的 “坚韧行动” 欺骗计划的核心组成部分，该计划包含六个不同部分：
水银 - 1：通过双重间谍网络散布 FUSAG 存在的消息。
水银 - 2：制造并传输与如此规模部队备战相匹配的虚假无线电通信。
水银 - 3：在 FUSAG 虚构的英国集结区制造假装备和假基地。
水银 - 4：盟军对加来海峡及其周边目标发动攻击，为 FUSAG 跨海峡登陆 “准备战场”。
水银 - 5：在加来海峡西北海岸的多佛尔附近模拟登陆艇装载等 “备战行动”。
水银 - 6：利用夜间照明模拟 FUSAG 全天候作业，营造持续备战的假象。
“霸王行动” 启动后，FUSAG 的欺骗并未停止。相反，这场骗局一直持续到 1944 年 9 月（入侵开始三个月后），目的是让柏林相信诺曼底登陆只是 “次要行动”。必须让德军最高统帅部坚信盟军的 “重心”（主要进攻方向）仍在加来海峡。
成功之前先伪装
利用无线电通信实施欺骗从未过时，因为它具备诸多优势：
成本低廉：从人员和设备角度看，只需几台无线电设备传输虚假信号，再加上负责拟写和传播信息的人员即可实现。
双重误导：虚假通信可通过受保护的加密频道传输。若敌人成功破译，可能自认为发现了 “情报金矿”。而真假信号混杂会让敌人陷入两难：哪些信息该怀疑？哪些该忽略？
追踪敌方无线电信号可获取关于敌军部署和动向的宝贵情报，但这些信号是真实的还是伪造的？
虚假通信可关联真实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事件。假设敌方第一人称视角无人机看到两辆蓝方步兵战车（IFV）沿公路向红方阵地移动，无线电通信称蓝方小队的目标是清除当地火车站的红方部队，同时透露该小队将攻占沿线约 1 公里处的信号箱。这两项任务看似矛盾：目标是信号箱还是火车站？如果两者都是目标，红方该如何准备？是否应调派部分兵力保护信号箱，却可能削弱火车站防御？如果两者都不是真正目标，红方又该相信什么、摒弃什么？
正如 FUSAG 计划所揭示的，无线电通信可模拟整个集团军规模的部队，包括其复杂的战术网络和战役级通信回程干线。此外，虚假通信不仅限于语音通信 —— 由于数字化指挥控制（C2）和作战管理系统的应用，地面部队对数据的依赖（如果不是更强的话）与语音相当。虚假的 “0” 和 “1” 数据所引发的混乱，可能与欺骗性无线电通信一样具有破坏力。战场上的真假信号混杂会引发额外问题：电子战（EW）部队利用通信情报（COMINT）定位和识别战场上的部队及部署。常言道，找到一部无线电，就能找到一名士兵 —— 考虑到军队（乃至所有军事力量）中无线电连接的普遍性，你可能还会找到平台、武器系统、传感器或基地。
识别无线电信号参数可揭示收发信机的诸多信息，进而推断其使用者和 / 或装备的资产。例如，配备给通信情报部队的电子支援措施（ESM）检测到一簇 2.4–2.4835 GHz 的信号，其天线通过三角定位确定信号源位于约 7 公里（4.4 英里）外。经频率分析，ESM 确定信号到达通信情报天线时的强度约为 - 114 dB，同时还检测到一个频率为 157 MHz、接收信号强度为 - 108 dB 的伴随信号。通信情报部队可通过频率、信号地理集中度和强度推断，他们有一定把握检测到一个使用个人任务无线电（PRR）的步兵班，单一的 157 MHz 信号似乎来自班长的手持无线电。信号的移动性和相对分散性表明士兵已下车行进。通过匹配信号特征，可很好地判断是谁或什么在使用无线电传输信号 —— 所有这些信息甚至无需破译实际通信内容即可确定。
美国海军陆战队第 1 无线电营 Alpha 连 “信号截获与电磁战课程” 标志。随着网络战的普及，战场信号截获与欺骗的重要性与日俱增。
由此可见，伪造此类传输可带来显著的战术优势（如 FUSAG 案例所示，甚至可能带来战役级乃至战略级优势）。回到我们假设的场景：ESM 从约 7 公里外检测到 2.4–2.4835 GHz（-144 dB）和 157 MHz（-108 dB）的信号，通信情报部队据此判定这是一个下车行进的步兵班及其指挥官，并将此信息传达给指挥官，告知红方小队已下车且处于移动状态，同时分享了 ESM 得出的敌方坐标。
指挥官现在必须决定如何应对红方小队：是否呼叫火力支援用火炮攻击？附近是否有蓝方部队可直接交战？是否应对 PRR 及其所属的小队网络实施干扰？是否应通过网络攻击破坏其 C2 系统？或许应同步或按顺序使用所有这些手段？无论采取何种应对措施，都将消耗人员、物资和时间。若能达成效果，这种消耗是有价值的；若徒劳无功，便是对有限战场资源的浪费 —— 而欺骗的目的正是制造这种浪费。但如果这些 PRR 是假的呢？如果根本不存在下车行进的步兵班呢？那么，用于应对这支虚构部队的资源就全被浪费了。更糟糕的是，当部队在追击这支虚构部队时，真正的下车战术行动可能正在附近进行，却因后者严格实施电磁辐射控制（EMCON）而未被发现 —— 稳健的 EMCON 确保其从未使用无线电，而通信情报部队则中了圈套。
我是斯巴达克斯
欺骗显然能带来显著的战术优势，英国国防部（MoD）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启动了 “斯巴达克斯” 计划，由国防部下属的国防与安全加速器（DASA）负责。用 DASA 自己的话说，其使命是 “快速有效地发现并资助可利用的创新，以支持英国国防与安全”，愿景是 “通过全球最具创新性的国防与安全能力获得战略优势”。该机构正支持由英国咨询公司 PhoenixC4i 开发的 “斯巴达克斯” 计划。该公司表示，“斯巴达克斯” 使指挥官能够 “模拟 C2 系统，增加敌方对真实目标位置的不确定性”。除了模拟 C2 无线电信号，“斯巴达克斯” 还可生成多个辐射源，其部署方式可模拟地面部队常用的无线电位置。
在英国陆军演习中，“斯巴达克斯” 架构的基本组成部分在工作台上展示。该系统所需硬件相对较少。
报告指出，“斯巴达克斯” 已在 “陆军作战实验”（AWE）中完成试验。AWE 是英国陆军定期开展的技术评估活动，据国防部称，2024 年 10 月最新一次 AWE 聚焦城市战，其目标是 “为投资决策提供依据，并寻找适合快速开发的能力”。“斯巴达克斯” 这一名称恰如其分 —— 斯坦利・库布里克 1960 年的史诗电影《斯巴达克斯》中有一个经典场景：当罗马士兵试图找出领导叛乱的同名奴隶时，他们告诉战败的奴隶，只要交出斯巴达克斯接受订十字架刑，即可免死。奴隶们一个接一个站出来宣称 “我是斯巴达克斯”，罗马人意识到他们永远找不到真正的目标，同时也目睹了奴隶们的决心。正如同名起义者一样，“斯巴达克斯” 诱饵将全部宣称自己是目标辐射源。电子战中常被引用的一个比喻是：试图寻找感兴趣的信号如同 “大海捞针”，而当你不得不从一堆针中找出一根特定的针时，该怎么办？
“斯巴达克斯” 可用于一系列电磁欺骗战术，从模拟战斗群总部的无线电通信和电磁特征，到模仿特定战术行动。
“斯巴达克斯” 系列包含三款产品：Air、Echo 和 Coeus，目前技术成熟度（TRL）在 3 到 8 级之间。英国科学与技术设施委员会将 TRL-3 定义为 “概念验证成功演示”，TRL-8 为 “通过测试和演示完成并验证实际技术”。这三款产品正被整合到一款名为 “数字欺骗盒”（DDIAB）的产品中，为战术级旅和 / 或战斗群提供 “射频和红外欺骗”。所有产品开发均由 PhoenixC4i 内部完成，诱饵设计用于 “模拟战斗群指挥所”，也可通过电磁手段复制障碍穿越等事件，或广泛部署以 “在战场周围提供更大覆盖范围”。诱饵可通过标准手机网络控制，或 “在计划范围内使用任何可用载体”。PhoenixC4i 目前正等待英国陆军和国防部决定是否将 “斯巴达克斯” 列为正式采购项目。该公司称，若决定采购，“该能力可迅速实现量产”。
自 FUSAG 时代以来，诱饵技术已取得长足进步，但其背后的欺骗原理与那场经典骗局的设计者所运用的如出一辙。历史表明，迷惑对手有时能带来难以想象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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