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军事科学院 刘海峰 郭海
网络空间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支撑、国家安全的重要保障和大国竞争的关键领域。世界主要国家尤其是美国把加强网络空间的控制权、主导权作为重要优先事项，大力加强网络空间作战能力建设，推动全球网络空间军备竞赛不断升温。经过十多年高速发展，美国网络空间作战力量规模与能力已处于世界领先地位，但是美国仍不甘于现状。根据美国 2021 年发布的多项战略和政策文件、美国国防部 2022 财年网络空间预算等，美国网络空间作战能力未来发展呈现出了若干新特征。
一、谋求大国竞争主动权，网络空间战略更具进击性
美国新版国家安全战略和国防战略将大国竞争和印太再平衡作为战略重点，与此相对应，为谋求大国竞争主动权，美国网络空间作战能力发展与运用在战略上也更具积极性和进击性。
一是加大网络空间作战能力发展战略投入。2021 年 3 月，美国提出了针对中国的“太平洋威慑计划”（PDI）。在 2022 年财年财政拨款的 71亿美元中，有大批资金用于网络相关项目。同时，美国 2022 年国防部预算中用于网络空间能力建设和发展的资金，在保持多年稳定状态后，首次出现较大幅度增长，相比 2021 财年，增幅约为 6%，主要用于全面网络防御能力建设，为各级网络司令部和网络任务部队提供增强的权力、指导和控制支持，大幅提升网络作战、网络安全和网络技术工作人员的专业知识和技能。
二是注重网络空间作战能力应用“首先行动优势”。美国新版《美国舰队网络司令部/美国第十舰队 2020-2025 战略规划》（U.S. Fleet CyberCommand/U.S. TENTH Fleet –STRATEGIC PLAN2020-2025）认为，“在大国竞争中，优势在于先行一步的一方”，网络空间作战胜利与否取决于网络空间优势，要获取网络空间优势，就必须“首先行动”“先敌行动”“先发打击”。同时，美国国防部条令《网络空间作战》（JP3-12），将在己方网络之外，以防御为目的针对对手网络的攻击行动，纳入防御性网络空间作战行动。美国新版国防部网络战略提出“前出防御”“持久交战”等，都体现了美国网络空间作战能力运用的进攻性和侵略性。
三是实施“网络分层威慑战略”保持竞争优势。根据《2019 年国防授权法案》授权成立的美国“网络空间日光浴委员会”（CSC）于 2020 年 3 月提出“分层网络威慑”的战略，将会是当前乃至未来一段时期美国网络空间战略威慑的主要策略。该战略通过塑造网络空间行为、拒止对手从网络行动中获益、向对手施加成本三个层次，以及六大政策支柱和 75 条政策措施，特别是基于美国国防部网络空间能力通过“前出防御”和“持久交战”，进而实现网络空间竞争优势。从本质上看，这是一种积极主动和先发制人的发展策略与能力的运用手段。
二、聚焦网络空间优势权，持续加强网络空间力量规模
从美国网络司令部成立至今，美国网络部队已发展成为拥有 133 支具备全面作战能力的网络任务分队、数万人军种网络部队的强大网络空间作战力量。根据美国国防预算、相关政策文件和高层领导讲话，为保持网络空间优势权，未来一段时期，美国现役网络部队力量规模和结构仍将持续扩大和加强。
一是美网络司令部仍在重点扩充网络任务部队规模。根据美国国防部 2022 年财年预算，美国国防部要求在当前 13 支国家任务分队、27 支战斗任务分队、25 支国家/战斗任务支援分队和 68 支网络防御分队基础上，在 2022 财年网络任务分队规模达到 137 支。根据兰德公司网站文章，到 2024 年，美国具备全面作战能力的网络任务分队数量可能将达到 167 支，人员规模结构增幅约为 10%。
二是各军种都在扩充各自网络部队数量。美国空军推进在各基地和联队设立网络中队，将逐步改编新建 81 支防御任务分队，对所属各通信中队进行调整，调配人力转岗开展网络防御任务，并启动第 688 网络空间联队的重组工作；美国陆军组建了新型进攻性网络作战信号营；美国海军陆战队新建 3 个网络营和 3 个网络活动小组，同时，第 31 陆战远征队在“美国”号两栖攻击舰上首次部署内部防御措施分队。2021 年 10 月，美国海岸警卫队网络司令部司令表示，海岸警卫队在现有500 名人员基础上增加新的网络攻击力量，其首支网络进攻分队已于 2021 年夏季开始执行任务。
三是对网络任务分队进行重组与调整。根据2021 年 3 月美国网络司令部司令保罗·中曾根向国会提交的书面证词，将对原执行反恐斗争任务的网络任务分队进行重新编配以专注于重点国家，在不改变隶属关系与人员构成情况下，对“战神”联合特遣部队进行调整，重点支持美印太司令部以应对中俄。此外，美国国防部还对空军网络力量进行任务调整，以加强太空军网络力量建设，2021 年 2 月，美国空军第一批 40 名网络空间作战人员转隶美国太空军，太空军计划从空军招收1300 名网络专业人员，依照空军网络任务防御分队模式打造太空军网络部队。
三、适应联合作战新概念，强化打造新型网络作战系统
为满足大国竞争战略和新技术发展需要，美国相继提出了多域战、无人作战、分布式作战、算法战、马赛克战等联合作战新概念。为适应新的作战需求，美国发展和全面打造多种新型网络作战系统。
一是适应新作战需求的网络作战系统。美国空军的“先进战斗管理系统”（ABMS）项目，在第二次 ABMS“匝道”演习中，对新型超高速武器、人工智能软件、5G 技术进行了测试，通过 4G 和5G 网络、云计算并利用大数据实现“杀伤链”；在第三次 ABMS“匝道”演习中，利用 ABMS 选项连接各作战力量，实现了空军和海军航母打击群之间的通信。
二是发展多种通用网络作战系统。美国以“联合网络作战架构”为牵引，发展了多种深度融入跨域联合作战的军种通用网络作战系统，包括目前公开的统一平台（UP）、持续网络训练环境、联合网络指挥控制系统、联合通用接入平台、网络传感器和网络工具等项目。其中，统一平台已迭代交付 7 个版本，计划于 2023 年完成原型系统开发；持续网络训练环境已交付 2.0 版且已全面用于“网络旗帜”演习；联合网络指挥控制系统已完成先期研发工作，将进入采办阶段；美国网络司令部计划 2024 财年统一使用联合通用访问平台（JCAP），作为遂行进攻性网络作战任务的基础设施联合通用接入平台。
三是各军种打造专用网络作战系统。美国各军种纷纷发布各自的网络战略，提出了军种未来网络能力建设目标，打造满足各自军种目标需求的专用网络作战系统。已公开的包括陆军机载多功能电子战系统、海军舰载信息战平台、空军分布式网络作战系统等。美国陆军机载多功能电子战系统已于 2021 年进行首次飞行应用，具有较强的网络电子战集成能力；海军舰载信息战平台利用了人工智能、机器学习和数字孪生等新技术；空军分布式网络作战系统是与空军分布式作战需求相适应的指挥控制与网络防御系统。
四、优化机构职能强机制，全面推进网络空间实战应用
美国网络空间作战力量可单独执行作战任务，但更多是作为联合作战组成单元，在联合作战计划中纳入网络能力要素以遂行任务。为适应不断拓展的网络空间作战需求，美国加强对网络作战机构进行调整，重点优化作战体制与机制，全面推进各层级的网络空间实战应用。
一是对网络司令部指挥体制进行调整。美国通过相关政策文件和条令，使网络司令部和作战司令部联系更为紧密，推进网络司令部与国家安全局的拆分。拆分后的网络司令部将在人员组成、预算编制、作战行动上具有更大自主权，指控流程进一步简化，作战行动开展更加高效。此外，美国网络司令部还与国家安全局建立“网络 9 线”机制，应对国内外网络威胁情况。美国陆军网络司令部将部分网络防御职责移交给陆军网络企业技术司令部，以便能更好关注网络战、电子战和信息战。
二是加强联合司令部的网络要素功能。作为落实“联合作战”（JP3-0）和“网络空间作战”（JP3-12）两个条令的具体举措，美国将对联合司令部“网络作战综合规划小组”进行扩充，计划于 2023 年实现满编，确保联合作战计划中充分纳入网络能力要素，推进网络火力融入联合作战火力，从而可为战区司令部提供强大信息作战和全谱行动支援。
三是探索网络力量的全域联合编配模式。根据“联合全域作战”要求，美国各军种加强军种网络力量同其他力量的作战融合，特别是战术层次的全域联合编组。美国陆军网络司令部计划新设信息战行动中心，对网络、电子等信息作战能力进行综合集成；2021 年 11 月，美国网络司令部派出空军网络保护分队保护第 9 远征轰炸中队的B-1B“枪骑兵”轰炸机上的关键数据，是网络司令部首次向轰炸机部队提供此类支援；美国陆军计划 2022 年在太平洋地区成立第三支多域特遣部队，下设覆盖军事行动全域的营级情报、网络、电子战和太空战分队。
五、开辟网络作战新战场，加强网络战与多种能力融合
随着网络化、信息化和智能化的不断发展，美国不断拓展网络战场空间，网络空间作战能力呈现出与其他多种能力不断融合的发展趋势。
一是将网络战场拓展到认知空间和物理空间。美国正将网络作战的目标和网络攻防的主战场由网络空间拓展到认知空间和物理空间，将通过网络域对认知域和物理域的攻击作为重要网络攻防手段。美国国防部认为，随着目前网络信息传播渠道的增多，传播技术的提升，民众认知易受外界虚假和恶意信息影响。根据华盛顿大学国家安全档案馆解密文件，美国网络司令部“战神联合特遣部队”在“发光交响乐”行动中，成功阻止了“伊斯兰国”（ISIS）恐怖组织的网上宣传招募活动。美国还积极探索攻击关键基础设施如电力网等物理域攻击能力。
二是推进网络战能力向信息战融合转型。根据美国《空天力量》杂志刊发的美国空军准将乔治·M·雷诺兹的文章，美国空军网络战将向信息战融合，空军信息战将“集成天气、公共事务、网络空间作战、电子战、信息作战，以及情报、侦察和监视（ISR）等多种专业能力”；美国陆军网络司令部也在进行作战转型，其司令斯蒂芬·福格蒂提出了未来十年的信息战三阶段计划，可以说是陆军网络司令部信息战转型的路线图；美国海军陆战队成立远征部队（MEF）信息小组，未来将把网络战、电子战、情报和信息战集成到战术机动部队编成中。
三是推动新领域的网络能力发展应用。根据美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公开项目文件，美国国防部正在加大对极地、深海、太空等领域的通信、情报等网络能力发展与军事化应用。
六、推网络力量发展新模式，加快后备力量融入实战体系
美国非军事网络力量在保护美国大选等行动中发挥了显著作用，特别是在“网络 9 线”机制内取得明显成效。美国着眼发挥国家整体网络实力，打造网络空间力量“全国家”模式，采取建用结合方式推动网络后备力量的发展，通过网络行动及训练推动网络后备力量加速融入实战体系。
一是加强网络后备力量发展立法支撑。2021 年4 月，美国多名参议员和众议员分别向参众两院提交《平民网络安全预备队法案》（Civilian CyberSecurity Reserve Act），提出建立“平民网络安全预备队”试点计划，组建两支网络安全专家独立预备队。美国白宫于同月发布“国民警卫队网络安全支持法案”，为国民警卫队履行保卫关键基础设施网络安全职能提供法理支持。
二是扩大网络后备力量建设规模。目前，美国陆军正加紧建设 21 支包括 819 人的后备网络保护分队，计划于 2024 年 9 月 30 日前实现全面作战能力；美国空军国民警卫队正将原航空中队改建为网络空间作战中队，为网络保护分队提供支援；美国海军陆战队网络司令部成立由 184 人组成的“网络行动预备役部队”。该部队与美国其他军种预备役部队的不同之处，是被直接纳入海军陆战队网络空间作战大队的指挥控制体系，与现役网络力量统一使用。
三是加强网络行动政企协作。美国积极寻求全政府模式应对网络安全威胁，加大私营部门技术和资金支持提升网络安全能力。2021 年 4 月，美国设立国家网络总监职位，由美国家安全局（NSA）前副局长克里斯·英格利斯出任首任总监，协调美国联邦政府各机构部门网络行动。2021 年，美国网络安全与关键基础设施安全局（CISA）宣布构建“联合网络防御协作”机制，强化政府与私营部门网络防御协同能力；美国国土安全部启动漏洞赏金计划，吸引民众参与政府网络安全工作。
七、推进前沿科技新发展，抢占网络作战核心技术高地
美国积极推动战略前沿科技创新，寻求网络空间“改变游戏规则”的颠覆性、革命性技术发展。
一是人工智能赋能网络作战技术。美国认为，人工智能将在网络攻防等关键作战领域发挥重要作用，引发网络空间作战变革。美国国会研究服务处（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在其《人工智能与国家安全》（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National Security）报告中，将网络空间作战列为人工智能在国防领域的重要应用对象。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设立“大规模网络狩猎”“增强归因”等项目，利用人工智能和大数据技术检测网络威胁并自动生成防御措施，根据网络攻击事件碎片化的痕迹，自动分析攻击源地址及黑客行为特征并预测网络攻击等。
二是重点关注 5G 和量子计算等新技术。美国国防部已选定 12 个美军设施作为开展第 5 代移动通信技术（5G）试验和测试的地点，涉及智能仓库、增强与虚拟现实、先进雷达等。美国陆军研究实验室（ARL）开发出一种保障量子通信的新方法，可加速量子网络的实现。为加速量子技术的科学创新与军事应用，美国空军研究实验室（AFRL）已向全球量子学领域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提供 20 笔左右量子基础研究款项。
三是推进“零信任”等架构性新技术研发应用。美国大力推动全政府和国防部范围的网络安全“零信任”架构战略转型。2021 年 5 月，美国总统拜登签署第 14028 号行政令（E.O 14028）《改善国家网络安全》（Improving the Nation"s Cybersecurity），提出未来将联邦政府网络全部迁移到“零信任”安全架构。同期，美国国防部发布“国防部零信任参考架构”，宣布未来将由当前已建设十多年的联合信息环境“统一安全架构”向“零信任”架构战略转型。美国国防部 2022 财年预算要求，将 6.15 亿美元用于“集成嵌入‘零信任’架构”。美国国防信息网络全部实现“零信任”架构战略转型预计要用 5 至10 年，投入资金预计需数十亿美元。
（本文刊登于《中国信息安全》杂志202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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